不要开始这场比赛

羽婷  10/05/2022


 

 

通过寻找与发掘创意影像作品,我们希望探索影像表达在今天的的更多可能。扶持、发掘和协助更多优秀的青年影像创作者。本期访谈,我们聚焦于入选七月月度佳片的青年创作者胡骁,和他的短片作品《不要开始这场比赛》

 

13岁的坤坤想要退出学院羽毛球队的训练,遭到了父母和老师的反对。

 

 

 

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生毕业于香港浸会大学MFA。现居北京,为青年独立导演。

 

 

 

 

以下为导演自述:

作品题材的灵感源自于一次和我毕设导师的讨论。我毕设最初的剧本是讲一个四十岁的警察在秦淮河边发现了一个麻袋,麻袋里装着一个死猪,死猪里是他失踪了二周女儿的尸体。导师对于这个剧本的评价很简单:怎么拍?我先做了一个大致的预算,便知道要换一个故事了。

 

在一个在非常有限的预算内,要完成具备一定工艺水准的短片,相对高效的方法还是回到自身的经历。基于自己的经历去创作,我觉得应该与当下保持距离,这样才能最客观地去观测。

 

 

于是搜寻自己的记忆库,我观测到一段13岁时候的模糊画面:

 

某个夏天的中午,我在姨妈开的酒店和家里的亲戚吃饭。吃完主食,大人们还在聊着一些当时我不懂的事。我觉得无聊,就自己跑到酒店外玩。酒店门口种着一排假树,我不知道从哪里捡到一个打火机,当时也不清楚为什么要用打火机去烧那棵树。但我刚点燃树干,火焰就迅速地把整个树吞噬了。

 

这些画面就是《不要开始这场比赛》的灵感来源,剧本架构和内容都是基于这个画面来展开和变形的。整体的故事还是一个虚构的他人生活,但是内容的细节都是用自身经历去填充的。

 

 

勘景本身没有困难,因为是在自己的家乡江苏淮安拍摄。最困难的部分是疫情,本来预期的开机时间是在2020年的2月份,我1月初回到老家完成了复景工作后就被关起来了。当时我对于剧本是挺满意的,不希望修改,同时也对疫情保持乐观。

 

但是到了3月份,一切都没有好转,剧本中涉及到的所有场景,主要是学校和羽毛球馆都不能拍摄。我有些慌张了,因为这个故事必须发生在冬天,最差的情况也是4月份。我便冒着风险,把副导从江西叫到了家里,两个人开始一起基于现实情况去重写剧本。关在屋子里整整二十天,有了现在的版本。

 

之后的场地协调也还算顺利,新的剧本里砍掉了大部分的学校情节,我们改造了一个没人使用的办公室来代替学校的场面。后来我们在公园的矿山里找到了私人开凿的羽毛球馆,本来也不经常使用,不受疫情的影响,也就解决了主要的场景。

 

 

片场最困难的部分是拍摄的第三天,我们从早上九点拍到了次日凌晨五点。其实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我已经拍不动了,想要收工,但是遭到了摄影的阻拦。他劝我坚持拍下去,同时预算上也不支持我甩掉当天剩余的戏。硬着头皮拍完,其他的困难也就不存在了。但以后如果有机会拍长片,我还是不希望遇到这样的困难。

 

 

 

我的主演林沐然是最大的惊喜。

 

当时试戏的时候,他一进来我便有了马万坤具体的形象。试完戏后我和他、他父亲坐下来聊天,主要是他父亲在说,林沐然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他父亲说林沐然在六个月大的时候就去演戏了,他已经帮林沐然规划好之后的表演生涯。

 

聊天结束,我相信林沐然就是马万坤,马万坤就是林沐然。

 

 

到了片场,林沐然依然是最大的惊喜。

 

因为我们几乎是顺场拍摄,拍摄的第一个镜头就是影片的第一个镜头。在拍完第一条我就觉得可以过了,但是当时还想尝试其他的状态,试着又调整了十几条,但都没有第一条好。之后和我的剪辑一起剪片的时候,我们用的镜头大多数都是第一条。

 

 

 

在上大学之前,我的生活都很枯燥,尤其是高三,早上7点到学校,晚自习晚上11点结束,一周6天都是如此。唯一的放松时间是周日的下午,一开始我会在家用我爸的电脑玩游戏。后来无意间发现他的电脑里存着很多电影,就开始看起来。当时看的最多的就是周星驰成龙的电影,觉得非常有意思,舒缓了平日的焦虑。

 

▲喜剧之王(1999)

 

到了清华,刚入学就下意识地加入了电影协会。当时的会长是我毕设的副导,前会长是仇晟。看了仇导大学期间拍摄的一些短片,觉得拍电影以后可能就是我想做的事了。

 

真正摸到电影的大门,是在格非老师的一节叫“电影与文本”的课上。当时他给我们放了很多伯格曼、考里斯马基之类导演的电影,我完全看不懂,才发现自己对电影的了解是非常少的。格非老师那节课后,才算真正自学起了电影。后来转系去了新闻学院,拍摄过一些纪录短片,算是将自学到的理论进行了些粗浅的实践。

 

阿基·考里斯马基 (Aki Kaurismäki)

 

在浸会大学的学习过程中,我更多的是得到电影技术上的经验,同时也遇到了一群有共同理想的朋友,这样拍起片来没那么孤单。

 

在电影这条路上,最初影响我的肯定是周星驰和成龙。周星驰自己当导演时期的作品和成龙香港时期的《警察故事》系列都非常棒,们的创造力让我看到了另一种作者性。卡拉克斯雷弗恩的某种形式感塑造过我的审美取向。

 

▲警察故事(1985)

 

目前阶段,大卫·林奇对我的影响比较深,他在《穆赫兰道》里传递出的其中一个信息对我来说非常宝贵。但最根本的影响还是大卫·林奇的创作方法,这是根深蒂固的,其他的影响无非是表象。

 

 

未来,我有两个长片的计划。

 

一个是《不要开始这场比赛》之前的毕设剧本,因为预算受限没能实现,但我还是希望有机会把他作为我的第一部长片来完成。他会是一部纯虚构的黑色电影,但也会融合其他的类型元素。另一个计划是改编一个青年作家的小说,改编别人的作品需要自己有很强大的能量,所以只能放在第二部的位置。我也希望能再拍一些短片,如果有预算的话。

 

汗水淋漓,羽球风云。除了英雄主义与体育精神,运动赛场还能给我们什么样的故事?

 

从竞技与励志的话语范式中暂时离开,正如片名所传达的,胡骁的作品,是关于拒绝的个体宣言,是用否定构筑的对抗,是以火焰点燃的战场。比赛,缠绕于复杂的升学教育语境之间;训练,成为了多方意志的精细协商。小演员重复挥拍的动作,如同在重现着某个你我或许都能感同身受的成长的划痕——扭结于他者的凌压或者不服于权威的形塑之下,心气与自由应该如何保全,又应该如何开敞?

 

《不要开始这场比赛》,说得真好。和“我想赢”相比,或许“我想离开”同样是一次勇敢的表达。